闲知之

OP-路罗 | 原ID-白茶渡知闲
❤️肉

【路罗】半成型计划(补档/原著向)【章五+尾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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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章   归巢

 

 

远处一声龙吟,震得周围树叶都簌簌抖动着,罗侧头朝疑似声源的地方望去,目光尽头只能触及一片浓墨染就的夜色,黑得连一丝光都透不进去。

“特——”

又是一声遥遥传来,比那声长啸似乎更加难以触及。但这声音他却熟悉,仿佛昨夜……不,是方才还听过。这道断断续续的呼喊是从那森林深处奔过来的,不知半途上碰见了什么,便被折断了,连骨带肉摔在他面前的只是一丝余音。

原本停下的脚步调转了个方向,脚尖冲着黑暗,半分犹豫也没有。罗记得那声音,也记得声音的主人。野兽般的咆哮预示着危险,但是他不能离开,他还不能就这样走了,至少要再见到他一面——他?

“特拉男?”

右手腕被抓住,硬生生地制止了他的行动。这下声音变得清晰起来,罗回过头来,瞧见路飞正抬眼盯着他,挑眉露出惯有的疑惑神色。

那些模糊的响动都静了下来,罗再朝刚才的方向看了一眼,待在那里的是盘根错节扎根于这片土地的古树,月光从每一片叶尖滴落下来,将整个树干都冲刷得干净明亮。

罗回道:“没什么。”

“是吗?”路飞也顺着他的视线看了一眼,“那就走吧。”

 

 

出来的时候夜色正浓,此刻也仍旧是繁星当空,或又因一晌贪欢忘了时间,不见天边正掀开的鱼肚白。

从路飞肩头松垮滑下来的衣装将他们接触的双手藏在衣袖里,较为粗糙的布料像是一层被褥盖在上面,暖和和的。罗这才得以打量路飞这一身行头,上面缝着蓝色补丁,大红色打底,记得是从小女孩家的刀匠手里得到的便装。

路飞用空着的手拽了一把领子,还没等上一秒,又滑了下来。

罗抬起手臂朝回拉了一下,说道:“等等。”

“嗯?”

虽然身上的浴衣是因为之前的战斗以及摔在地上而被弄乱的,路飞可以不管不顾,但是罗却无法对发生在这之后的事视而不见,总归不能就这副模样回去。罗象征性地扯了扯手臂,示意路飞松手。

罗一手扶着路飞的肩膀,令他扭过半边身去,又接着弯下腰,金色腰带一头便落在了他手里,失去牵制的浴衣一下子敞了怀。

“抓紧。”他只嘱咐一句。

路飞赶忙把浴衣往胸前拢,随即腰间一紧,他侧头垂眼看去,布料如一捧流水,涓涓地淌在罗的手里,一头一尾攥在印刻着“死亡”字母的手中,被掐住了命数,两头贴腰身,交错着勒紧,干净利落地系成了结。路飞盯着看,挪不开眼。

他的手不巧,怕是这辈子都没法做这样的活。可他不擅长的,有他的伙伴照看。

“好了。”罗收拾妥当,一抬眼,一道目光如一道惊雷贴着他劈下。

激灵从脊椎上滚下来。路飞的视线就灼在他慢慢直起的身上,生吞活剥之前的审视。先前嘴唇沾溅上火便又重燃,烫着的错觉与重叠的柔软一同隐隐绰绰。罗抿紧嘴,把数分钟之前的亲吻碾碎,含化在嘴里。

 

 

日升月降。错开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衣摆上,罗将羽织取下,还没等愁往哪里放,路飞便顺手接过去,金色樱花陈列在同种颜色的线条中,在路飞怀里柔了下来,搭在手肘上。罗愣了神,半晌才把空着的手背过去。他将暗红色的腰带松开,重新将浴衣整理了一道,这一身才勉强看得过去。

还未扯正的衣襟被陡然袭来的狂风重新撕裂开,从天砸下一声震耳欲聋的嘶吼,罗抬起手,衣袖吹得飒飒作响,沙尘迷了眼,却还是没漏下那一尾龙鳞,通体缠着白晃晃的电流,把这天幕抽了丝,整块都垮下来。

是四皇凯多亲临这一方小小天地。惊愕之余来不及多想前因后果,反正跟路飞和索隆的胡作非为脱不了关系,惹出了大麻烦,让霍金斯把他们俩的行踪透给了凯多。

“草帽当家的——”

羽织落地声在这浩荡天地中微不可闻,罗下意识伸手一抓,指尖却只擦过衣角。布料塌下去,虚虚兜了一袍的风,旋起了尘土,空落落地又坠回地面。方才还站在这里的人没了踪影。

罗哑然,顾不得去捡,抬脚便朝来路折回。

 

 

不对。凯多不该此时出现。也许还要等一会,他才会袭击捡漏村,随后一击抹去了御田城——可他又怎么知道什么事该什么时候发生?整个事情从刚才就有着破不开的矛盾感。

在记忆中随着山头一同被摧毁的破败旧城黑黝黝地就伫立在远处,毫发无损,静得令人心惊。风声停了,树叶压枝杈,沉甸甸地悬在头顶。呼出的气半路就冷了,胸膛撞得砰砰作响,是这里唯一的动静。

罗忘了是因为什么追过来的,忘了一方霸主的逼近。脚下泥土软绵绵的,踏出去的第一脚便被卸了力,恍惚一顿,如梦中陡然坠落,一个激灵醒过来的错落。可这梦境并没有因此而放过罗。他一步一步走了过去,隐约预料到了将会看到的。

 

 

屋前没有门,凭空一张大口,吞了所有的光,冷风倒灌,冻得他手指扣进了门栏,朽木咔嚓碎在手里,攥不住,便掉了下去。

像是一个开关,低低的笑声从房间深处幽幽地飘过来。罗身上那点温度便全溜走了,唯独剩下唇齿上挥之不去的灼热,固执地霸占着,不曾让步。

他朝徒睁着眼睛也瞧不清的黑暗里迈了一步,雾便散了,一双尖头鞋,配了一身根本不符合那个人品味的衣服,黑白两色交叉,织成了束缚。这笑声变大了,铁链哗啦响个不停,一时间分不清这到底是御田城还是推进城的某一牢狱里。

“真奇怪啊……”久别重逢,昔日要将对方置于死地的旧识也要聊上两句。一道冷嘲热讽从他嘴里也能抑扬顿挫,音被拉长,到头绕了个弯,“我还以为你会很高兴呢,罗。”

罗深知这人秉性,情绪全藏在勾起的嘴角里。他是这人亲手教导出来的,有些时候照镜子,乍一眼看过去,里面映着活脱脱就是多弗朗明哥的影子,他看着那个男人,看着自己,遏制不住空空荡荡的胃里骤然火烧火燎一阵反酸。

罗说:“你我之间早就做了了断,已经结束了。”

“就凭你?”多弗朗明哥大笑,“一个十三岁的小鬼,一直只活在过去,每次见我明明怕得要死,身体直发抖,却连逃跑的勇气都没有……你说是吧,罗?”

在数以千计的深夜中缠身而上的恶鬼正把镣铐探向他的脚踝,熟稔的挫败就要攀附上来。可罗却又朝他走近了一步,叫那过往罪孽负担只能匍匐在地面,无力哀嚎着凝望他的背影。

罗此刻能见着他的脸,因事态发展与多弗朗明哥预想中不一样,因此恼怒便僵了这人嘴边的弧度。罗头一回,没了为惹怒对方而扳回一局的咄咄逼人,只觉可笑。一腔从未有过的轻松,说出的话虽少了几分往日的气焰,效果却一点折扣都没打。

他说:“你也不过能嘴上逞能了,多弗朗明哥。”

被叫出名字的人话语间的冷意已然藏不住。

“真令人失望,”一副长辈训诫的口吻,带有浓厚的施压,还打算故技重施,拿捏住笼中鸟扑扇的翅膀,“明明叫着要亲手扣下扳机,现实世界中做不到,到了这里也懦弱到下不了手了吗?”

“我对梦里的一个幻影不感兴趣。”

“我可不是这么教你的,罗,你看见你如今的模样了吗?我曾在你眼中看见自己的影子,可现在那里面却充满了软弱、无能和令人作呕的希望……”多弗朗明哥说,“难道你是这种容易被别人影响的人吗?我认为不是——”

“别自以为是了解我。”

“我想起来了,这种让人火大的熟悉感,是谁改变了你,按照他的意愿将你塑造成了——”

“你和他,”上下嘴皮翻动出一个代指,双方心知肚明的人先前在他唇上残留的触感此刻便耐不住地作怪,罗不禁抬手,指尖触碰着,烫得皮肤发痛。掩在手指下两片唇抿成一条线,勾了起来,朝上扬去,“没有任何可比之处。”

一根、两根……青筋凸显在多弗朗明哥的额头上,只是可怖的瞪视失了威力。半晌,刺耳的笑声猛然从他嘴里爆发出来,一声声笑得坦然,似在嘲笑,又像是感叹。

“草帽,”语气悠悠然,不怎么出乎意料,多弗朗明哥话锋一转,“对了,Baby-5,你还不至于忘了吧?之后就没看到她了,你知道她去哪儿了吗?”

“假惺惺的关心,”罗垂眼盯着他,想着他手下这群干部,就是从尘埃里面杀出来的,摸爬滚打沾了一身腥,什么没见过,把一颗活生生的人心玩弄于手里,被卖了的人还替他们数钱,“她也和你们再没了关系。”

 

 

草帽大船团成立时,愿意为了一句“被需要”而肯将枪口冲着自己脑袋的疯女人正依偎在老蔡的身旁,那双总在寻找,渴求抓住什么的眼睛终于定了下来,因发自内心的幸福而熠熠生辉,一种不可名状的美从她身上透出来。

重新获得一次生命的,便全然不同了。

 

 

多弗朗明哥并未看向他,他凝视着上空,墨镜上是他人永远无法瞧见的火焰与鲜血,能听见的是分不清的惨叫与求饶。

他说:“被需要、被爱、有存在的价值,满足其一Baby-5就能活下来,你不一样,罗,或者说我以为你和她没有相似之处——遇见另一个柯拉松?不对,他不是,但你会为草帽牺牲自己的性命吗?为了达成他的夙愿而呕心沥血,用你在我这里学的一切去为他谋划?”

罗不语,多弗朗明哥便从这缄默中得到了答案。

“啊……你已经这么做了,”多弗朗明哥一声嗤笑,“你以为你能像Baby-5一样找到一个归宿?难道草帽一伙在你利用他们达到目的之后能接纳你,就像我当年收留你那样?!那个眼中全是仇恨、想毁掉一切的小鬼去哪儿了?!!就算是报了仇,你就认为这一切都结束了吗?以为你能像Baby-5那样得到——你们是怎么叫那种可笑荒谬的情感,对——爱情,谁会施舍于你,你又从哪里得到,罗,难道就是从草帽那里吗?!!”

 

 

一声声质问震得罗耳畔嗡嗡作响。

梦境一场,里面的角色其实从头到尾只有他一人。可憎的面目化身为痛恨了十三年的敌人,特意为他自己找个名正言顺的理由,把或是唾手可及的、或是幻想的美好幻觉撕碎给自己看。迫使他自己仅仅抓住活下来的理由,也只能看见那个目标。就算到现在,他也习惯如此。

可是也许就在他也没意识到的地方,在那片亘古沉寂的星河夜幕下,只有他与路飞见证的时刻当下,另一个未来已经诞生了。

“原本看不到这世界混乱的模样有些无趣,不过想着就算跟着你一同下地狱倒也不赖,但是我现在改变主意了,”罗俯身,之前一晃神出现在脸上的动摇如他一贯挂在身上的伪装般散了,他看着多弗朗明哥逐渐绷紧的脸庞,瞧见了他自己,在被远远抛在身后的德雷斯罗萨岛屿上的他,“想想看,两个皇帝接连落马的新世界,我可不想错过。”

“同时惹怒凯多和BIG MOM,真不知道说是无知者无畏还是运气太差,与其说不想错过,倒还不如想想有没有这个命能看到明天的太阳吧,就凭他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

“多弗朗明哥,你认为他是一个人吗?”

顶上战争与德雷斯罗萨,他都是在场的。他端详罗良久,那一双在黑暗中待久了的眼睛也回望着他。

“都忘了还有你……呋呋呋……早该知道的,看来草帽或许万幸保有一命,但你,罗,从柯拉松那里得来的十三年终究还是白白浪费了。”

罗蹙眉,瞥见一丝知根知底的疯狂从多弗朗明哥咧开的嘴里漫出来。

他说:“没错,意识到这是梦境也好,不像个可怜虫那般懦弱也罢,只要能醒过来,假的便真不了,但你真的能醒过来吗?或者说,你还记得怎么来到这儿的吗?”

最开始的龙吟,路飞那半声喊叫。带着寒意从脑袋里一路钻进了心里,罗朝后退了一步,脚上草鞋哗啦一声,脚底是冰凉的湿。罗低头看去,水已经积在脚踝处的深。全身的力气便如破了口的容器,朝下流走。

罗脚下一晃:“……海水?”

“是啊,一个能力者的最大天敌,”多弗朗明哥半身都浸在水里,他瞪着罗,越逼近死亡越令他兴奋,“要是一个能力者落进海里,你不会不明白这代表了什么吧?”

 

 

……

 

 

“好险好险,”草帽船上的音乐家背上瘫着一个人,追赶了上来,他的拐杖寒光一闪,朝前面虚虚一晃,开辟出了一条逃生的道路,“路飞桑需要时间恢复,没有大碍。”

鬼哭归鞘,罗抬手擦了一把咳出来的血,指关节沾了红,朝脸侧抹出一道艳丽的颜色。他扭头往后面望去,之前朝他们轱辘压过来成片倒下的森林终于被牵制住了,弥天的烟尘遮盖住隐隐绰绰的刀光剑影,千军万马都阻止不了来势汹汹的四皇凯多。隔着一层随时可以消散的雾,那头纵使有索隆冲上前去,外加新仇旧恨一并找这凯多算账的基德海贼团,一时半会儿也仅仅能拖住杀过来的脚步。

“我知道。”

罗不再回头,转而上下扫了一眼路飞:右脸有些肿,霸气用过度,一只手捂着腹部,指缝中随着颠簸,兜不住的血砸在地上。罗过了一遍脑内的情报,从地图上揪出一点,当机立断说道:“这边!”

七拐八弯,他们朝山的深处躲去,电闪雷鸣抛之脑后。

越过泥泞的小道,罗将鬼哭换到另一只手,朝布鲁克投去一瞥:“情况如何?”

先开口的是被背着的船长:“特——”

“闭嘴。”声音不大,语气里却透着的一股狠劲,闻者皆心惊胆战,原本使不上力的路飞也懂得看清事态,乖乖地把话给咽了下去。

布鲁克说:“BIG MOM那边不再追击我们了,虽然不知道你做了什么,但是BIG MOM好像陷入了极大的混乱,她的势力因此正忙着解决混乱。”

“是移植,分离灵魂与肉体,庞克哈萨德岛上我在你们身上用过一次,BIG MOM不对劲,要是让我再试探……算了,多说无益,”罗说,“但是草帽当家的怎么能在同一时间又吸引了凯多的注意?!”

“哟呵呵……那个……”说到底又是一次不按常理出牌的行动,虽然他们都习惯了自家船长的作风,可每次头疼又替他们收拾残局的总是身旁这位同盟船长,布鲁克实在是没脸说出真相——虽然他的确也没有脸。

“当我没问,”明知道这种局面还质问的他才是自讨没趣,罗示意几米开外的一处绿荫,他抬手撩起垂下来的植被,露出后面狭窄潮湿的山洞,“把草帽当家的放在这儿,我给他做手术。”

 

 

几枚海楼石的碎片嵌在路飞的腹部,不仅拖慢了他的身体自愈能力,还一路失血,刚凝固的又被撕裂,反复的疼痛折磨下,路飞硬是一声不吭。只能从他紧绷着的脸上看出端倪。

顾不上体面,罗把早就被血与尘土脏污的鬼哭扔到一旁,踉跄地半跪在路飞一侧,一点荧光从他手心点燃,摇曳着,把两个人的面庞朦胧地映亮,罗专注地盯着路飞腹部几处创口,而被治疗的人则凝望着罗。

他哪里还有那么多精力去顾及周围情况,食指轻微一动,路飞的呼吸便猛然一滞,先于大脑反应过来一步,伤口因失去了阻碍而争先恐后地涌出血,混着替换过来的溪水汇成一滩,淅淅沥沥地滴落在他们之间。

罗把身上的羽织拽下来,选了一处还算干净的地方,动作干净利落地将其撕下来,扯成几条,充当应急的绷带。路飞瞧他面色不善,但下手的动作算不上粗暴,如近一周前御田城外那个只有他们两人知晓的夜晚,两次相似的经历,两条不同的布带,都系在了他的身上。

此刻布料上的樱花染了血,胜过花之都绽放在枝头的真花,被罗攥在手里时,更有种凌厉的美。

眼见着那樱花的香气就要飘到鼻尖上,一股浓重的血腥便搅乱了错觉。

喉咙里一阵翻涌而上的辛辣,带出滚烫的血,罗捂住嘴,整个身子佝偻着,猛然爆发的咳嗽声刺耳地回荡在山洞里。一时间他没听见近在咫尺的那人窸窸窣窣地靠过来的动静。

罗试图往自己衣服上擦的手被路飞攥住了,刚愈合的伤口是新长出来的肉,瘙痒而带着隐约的刺痛。路飞那粗粝火热的手指贴着他的脉搏,贴着他的割伤,轻柔而不容推拒地摸索而上,扳开了他紧握着的手指,十指交错,扣在一起。血乱糟糟地揉碎了,冷了之后更为粘稠,将他们的手紧紧地粘在一起,甩也甩不开。

 

 

“特……特拉男,”断断续续地,路飞笑了,罗惊诧他竟然还能没心没肺笑出来,“待会儿我……我要狠狠地揍凯多一顿。”

肺部火辣辣的疼,罗仍嗤笑道:“因为答应了那个小鬼?”

“啊,没错,”路飞说,“而且我现在已经有点饿了,要是不揍飞那两个人的话,就不能开宴会了!”

罗咧嘴挽起一个弧度,嘲弄中分明听出了点打趣的意味:“怎么没人看出你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

这点玩笑般的讽刺对路飞无关痛痒,反倒令他嘻嘻地笑起来,带着罗也不由得松了肩膀。明明前路未卜,后有逐渐逼近的四皇,心却从未如此平静。他眨了眨眼,听着外面轰鸣声似乎比之前更近了些。

他真是疯了,和草帽一起发疯。他稍稍使力,路飞与他之间的距离便近了。

“之前是被凯多打断了,”罗说,两道炽热的呼吸扑扇在他们相握着的手背上,他的声音不由得低下来,像是厮磨着耳鬓,悄悄地交换一个秘密般,略有些沙哑的声音挠得心痒痒,是试探,也是一个邀请,“你说想让我……再教你一次,这话是认真的吗?”

       

       

答案不必明说,手被路飞攥得生疼,比这更先一步传达过来的是那人笨拙而鲁莽的一个拙劣模仿,只记得一个动作,却根本不去细想方法和力道。唇是软的,藏在后面的齿一同撞过来,两人同时闷哼一声,却又是两只相斗的野兽,疼痛激起骨子里的兴奋。

年轻的进攻毫无章法,推搡着,一股脑地只想着把满腔的烈焰,一副在其中炼就的铮铮铁骨与淬得剔透明亮的心捧出来,摆在他眼下,塞给他,送给他。孑然一身,就数这些是他最宝贵的东西,这种原始的冲动其根本,就是没有一丝杂质的情感。

好的坏的,罗什么都不缺,看不上,也不稀罕。唯有这耗尽天下钱财、使尽手段都得不来的真心,偏偏就有傻子往他怀里送。不在乎的人只觉得一文不值,看重的自然懂得其无可比拟的价值。

他如履薄冰,一举一动小心极了,生怕磕了碰了。但路飞却全然不在乎,展现出从里到外都是铁打的模样。

上嘴皮内侧有些疼,想来就是第一下撞破了,罗推开路飞,没用劲,收效甚微。真真是最恶劣的混蛋。

“看好了,我只教一次,”他们鼻尖蹭着,彼此浮动着的视线中,是比初开樱花花瓣更柔软的光,“不过要想赢过我……七年后再说吧。”

从一开始罗就是两手空空。一条捡来的命,做什么都是多得来的。

弯弯绕绕的话向来词不达意,向来路飞不喜听见这类话。掩饰对他一概无用,许多人并不清楚这件事。可罗是明白的,躲躲藏藏不如坦然。此话一出,已经是他所能做的,近乎于最最本质的实话了。

——想要,便拿去。

路飞猝然睁大了眼睛。并非是因为唇齿上再度轻柔缓慢靠近的温度。是什么呢?罗就离他那样近,滚烫的两片唇,冰凉的脸颊,胸前砰砰撞得闹热,无论是洞口望风的布鲁克,还是森林中作鸟兽散,亦或是冲他们而来的凯多……这些声音便再也无法入耳。

只能听到他们交错的呼吸声逐渐融为一体,颤巍巍地,让心突然定了下来。

那张嘴里巧言令色,搬弄语句做利剑的软缎也像是罗亲手为他系上的腰带,暗无声息地便推挤进来。比起上一次,多了一腔的义无反顾,粉身碎骨浑不怕的决然。

然后,路飞便接住了他。

 

 

——罗这一句话,是要把命都抵在他这儿。

       

 

胶着的终要分离,他们各自朝后退了一退,却还是额头相依,两道目光宛若枝头飘落的树叶,晃悠着,静悄悄地归了根。同一片天空下,是同样颜色的朝霞,染了他们的唇色。路飞抬眼,发觉罗也正瞧着他——不再是隔着山望海那般——事实上,再也没有什么挡在他们之间了。所谓看不见的墙,已经远远地抛在身后,一如那日的德雷斯罗萨。

罗垂下眼睑,说道:“我有个计划。”

“好。”

“给我听完了再回答。”

“没必要,”路飞说道,一张嘴把罗该说的,没说出口的都担下了,“你不会的。”

先是微不可闻的轻笑,叹息夹杂在其中。罗说:“是啊,我可不想把两个四皇拱手相让给你。”

“凯多要由我来打倒!绝对不能让刺头男抢先!”

又是一个奇奇怪怪的外号,好歹他的称呼还带了半个原本的姓氏。

罗说:“我们会赢的。”

这是原本的他从来不会说的话,未曾发生的说了也没有意义。只是现在不只是他一人。

路飞点头,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说道:“那是当然的!!”

还有几句话罗想要说,到了嘴边又太过沉重,开不了口。他的计划,路飞是全然信任的。十三年前那个雪夜他也是这样听另一个人这样说的。可他不是柯拉松,路飞也不是他。

握在一起的手松开了,两个人的体温却攥了进去。

他们之间不需要道别。

“待会儿战场上见。”罗起身,一路痛快潇洒离去的脚步顿在了山洞口,撩开的半截藤蔓耷拉在他的手臂上,夜间凝成的水气顺着衣袖滚落进来。

布鲁克在一旁沉默,目光看似随意地停留在罗的身上。

罗没回头,在身后叮铃晃动着的绿荫将这一声送了进去。

“……路飞。”

       

       

罗是按照他们撤退的路线往回走的。

杵在地面上的拐杖将逼近的危险传达进布鲁克的手中。地面的震动比声响更快地送达战况。这地方是待不住了。布鲁克钻进山洞里,借着外面一缕月光,看见靠在石壁上阖眼休息的船长。

“路飞先生,”他算了算时间,至少还需要三分钟,“该走了。”

“好。”

路飞倏地睁开眼,一手扶着墙壁,晃悠悠地站起来。布鲁克快步走过去,为了能最大限度地恢复体力,还应该由他来背着。路飞没有拒绝。布鲁克背过身去时,瞥见了绑在路飞腹部上的破碎羽织,也捕捉到了路飞垂眼凝视,将手轻轻覆盖在上面的动作。

“哟呵呵……”这种情况下他本不应该笑,却又因这危急时刻下诞生的柔情而动容,若是时间足够,他则会拉一曲最能与此景搭配的奏乐。

他们的船长值得最好的,他们都是。

 

 

布鲁克原本就轻,载着一个路飞也仍旧是能悄然穿梭在山野里。之前需要全神贯注对付他们一路过来最为强大的敌人,来不及想这场战役结束的意义。现在偷得一点时间,便恍然意识到,或许他们正在见证一场历史——他并不是指新世界两位皇帝的倾覆,虽然这也是心潮澎湃的事——更为重要的是,这应该是路飞以及他们整个伙伴的转折点。

特拉男……不,现在该叫他罗了。

思及另一位人物,布鲁克才分神出来朝后瞅了一眼,方才发觉他们竭尽全力躲避的浪潮不可思议地停下了势头。喧哗正在远去,他甚至能听到这夜间的微风从他骷髅架子中回卷起个旋的尾声。

太静了,便不对劲起来,顺利得令人惴惴不安。

一道光毫无征兆地迸发,连带着天与他们头顶厚重得连一丝光都透不进来的荫蔽破开。第一眼还以为是闪电,但随之而来的是接连不断,如闷雷滚落的怒吼。

是绿色的电流,如一棵苍天大树盘根错节。薄如蝉翼的蓝色光罩离他们隔了近乎半个国家。那头似乎正是他们今夜这场大战的起点:鬼岛。

他的步子不知不觉停了下来,半个身子都转过去,仰着头,看着那绿光逐渐弱下去,却在眼帘中刻下抹不去的白色痕迹,那些炫目而致命的光,是归巢的雀,朝着敌人无法防御的内部而去。可半途中几束电流被折断,借着那明明灭灭的光火,布鲁克终还是看见了。

“路——”

“布鲁克,”他的船长声音很沉,从没有往身后投去一眼,“别停下脚步。”

音乐家的迟疑随即也像刚才瞧见的,那支离破碎的蓝色光圈般,转瞬再也不见了踪影。扣进他肩膀上的手攥得格外用力,甚至造成了微弱的痛楚。

原来也不是没有担忧,只是相比较起德雷斯罗萨,因为了然这重要的人不会看轻自己的生命而有了一同担起同一片天地的信任。

也难怪放在自己肩头的这双手,自始至终,没有一丝一毫的颤抖。布鲁克深吸了一口气,该做好自己分内的事。

他说:“遵命,船长。”

 

 

……

 

       

“喂喂喂!!”

有人在他耳边惊叫着。

从噩梦中惊醒的经历他熟悉,但没有哪一次像这样。罗像是要把肺咳出来般,一只手撑着身下的木板,昏昏沉沉地,头重脚轻,眼前灼得厉害,身体胳膊都软得无法承担起他的重量。咸苦的海水从他的口中呛出,一口气终于顺了,整个人又脱力地砸回去,急促地呼吸着。

“真是奇迹,你居然还活着……”

太阳穴突突地跳着,分不清东南西北。昏暗的房间里摇晃着飘过来一点灯光,照出一张并不认识的脸。

这人提着油灯靠近他说:“我不是船医,你的体温一直很低,心率也不稳定……你是和之国的武士吗?嘿!还听得见我说话吗?要是乔巴前辈在这里就好了,不过他们去祭奠那位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你还能坚持不?不过就算是要死了,有生之年能看一眼海贼王,那是何等的荣幸!!!”

被他认定的垂死之人倏忽出手,以肉眼看不见的速度,勾起的手指精确无误地掐入他的脖颈,死死地扣紧,将他猛地掀翻在地上。油灯被撞飞到一旁,压在他身上的死神眼里是彻骨的杀意。

“救——”

如钢铁般的手指收紧了,几乎要断绝氧气。

“海贼王?”这声音也无异于加深了这人的恐惧,昏暗的房间里根本看不清对方的脸,他只知道他的意识正在变得模糊,“开什么玩笑?”

“你、你……”他拼命拍打着那只手,试图说出句完整的话,“我、我可是……草帽大船团的人!!”

一句身份自白产生了效果,掐住他一条命的手稍稍松了。

罗忍住眩晕。大船团?能记起来的最后一幕是凯多挥出的如雷霆般的一击。这前后记忆对不上,眼前这人明显害怕得根本编不出假话。

海贼王,什么海贼王?

那人喘过气来,鼓足了勇气逞强道:“知道害怕了吧?我警告你,你最好不要在这天闹事,不然这后果你我都承担不起,若是海贼王发怒了,天,我连想都不敢想,太恐怖了……你到底是哪里来的乡巴佬?和之国都开国这么多年了,你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开国?”脖子上的手警示般收紧,“……今天是什么日子?”

这人口中的紧张是装不出来的,所有草帽大船团的人都必须知道这件事,以免触了霉头。

“你不是在开玩笑吧?”这人一提到偶像,就连危及性命的现况都不管了,一双眼不知道游荡去了哪儿,“五年前的今天,当初和路飞前辈同盟的那个海贼,没有和他们一起离开这个国家。”

隐约有了预感,罗逼问:“哪一个同盟?”

根本不顾上脖子上横着的手,这人忙忙慌慌地压低声音:“嘘!!别那么大声……还有哪个同盟的海贼?就是那位特拉法尔加啊!你真的一点都不知道吗?”他说得煞有其事:“听说因为是掉进海里了,所以从来没有找到过尸首……我听说路飞前辈……”

平地起惊雷。

一愣神的功夫让那人一时钻了空子,连滚带爬地从他手下挣脱开来,撞开了舱门。涌进房间的是大海的风与风雨欲来的闷。

罗怔怔地望着外面大亮的天色。

……他一定还未醒来。

 

 

……

 

 

破晓时分,甚平登上海岸。沙子软得不像样,拖拽着他,每一步都极为沉重缓慢。遥遥地,一道焦急的声音飘了过来。是路飞船上……是他们船上那位医生的恳求。

“路飞!!”甚平听见乔巴叫道,声音低了下去,是感同身受的痛心与无可奈何,“……血!你失血过多!!再不停下来的话——”

小驯鹿忽地噤了声。

所有草帽一伙的人都停下了脚步。这样的距离已经足够他们看清。为什么这段路程不能再长一点?长到令路飞坚持不到这里?可实际上,就算是要横跨整个和之国,路飞用爬也要爬过来,约定便是约定。

怀里的人是冷的,衣物吸满了海水,滴滴答答坠了一路。一步、两步……近了。他们之间只隔了半米不到。路飞撑起伤痕累累的身子,眼睛都快要睁不开,但仍然,他朝甚平固执地伸出了一只手。

甚平将特拉法尔加·罗轻轻地放下来,路飞便挣脱了乔巴,一个踉跄朝前扑去。

就差那么一点。

路飞栽进了沙粒中,只有固执的手仍痉挛般冲着那人张着,橡胶的特性帮了他一个大忙,尽管动弹不得,最后一刻甩出去的手仍触碰到了罗的手。他的整个身子伏在地面,像一把绷紧了的弓,咬碎了牙关,摸索着,一寸一寸地爬了过去。

他将罗抱入怀中。

路飞的手臂作枕头,承托着罗的脖颈。低垂着的头几乎将罗的脸尽数挡住,那么近,路飞几乎能闻到海的腥味,还有他身上鲜血与汗水混杂着的味道。先前罗脸侧染开的红色血印早就洗干净了,可路飞还记得那道痕迹的位置,他颤颤巍巍地伸出手,大拇指碰着那处,轻轻地朝上抹去。

仍然是冰凉的脸颊。

 

 

周围沉甸甸的目光压过来,甚平知道这抱有侥幸的眼神所担着的分量。他抬眼,认真地接下每一道目光,然后,他摇了摇头。

 

 

“路飞……”

娜美满腔酸楚,声音也颤抖着,但她朝前迈出的一步半途就被一旁的索隆抬手挡下。剑士并未解释,也并没有看向她。

他啐了一口血沫,将手搭在刀柄上,只是缄默地守在路飞的半步前,无可撼动。

路飞终于抬起了头,双目是赤红着的。他已经耗尽了力气,也许连动一动手指都做不到,可是罗就在他的臂膀中安然地躺着。他的伙伴也都好好地在他们周围。他的目光时涣散的,如一张大网撒向大海,四周这么一转,最后定下来的,仍是他怀里的人。

凯多也好,BIG MOM也罢,再也不是他们的阻碍。

“罗,”他说道,像是在对着那人,也是冲着所有的人,一副全然护着的姿态,连乔巴此刻都插不上嘴,也无法靠近,一双手一圈,构成了这世上最为坚不可摧的地方,“他的声音还没有消失。”

一声突兀的抽噎从娜美拼死捂住的指缝中溢出来,她眨着眼,想要把泪花抹掉,却适得其反,几乎是一瞬,灼热的泪水便从眼中接连落下去。她再也无法忍耐……她怎么能看着这样的路飞……娜美猛地转过身去,把脆弱死死地咬在嘴里。

路飞并没有理会娜美,实际上,他似乎不再留意外界的任何动静,再也没有挪动过一下。

       

 

……

       

 

罗先是伸手攥住了桌角,想要借力站起来。身上四肢,有种怪异的不协调感,像是生搬硬凑出来的一副躯壳,把他的意识塞了进来。第一下打了滑,钝痛透过掌心,让他眼前麻麻扎扎的星点散去不少,第二下,用力到指尖发白,屏住了呼吸才省下力气直起了身子。

门口密密的一排寒光,长枪短刀对准他,与这天一样白得透着冷意。罗扶着门,站稳了。堵在前面的人随着他的动作有些如临大敌地一同朝后退了一步。一眼扫过去,尽数都是面生的人,有些握着武器的手还在发抖。

“老大呢?”后排有人悄声问,随即后脑勺上便挨了一巴掌。

“跟着路飞前辈他们上岸了你忘了?!”一旁的人骂道,“而且嘱咐了绝对不能打扰他们!”

“可、可……”

“这个人半死不活的,手无寸铁,你怕个屁!”食指冲着他,那人酝酿了一口气,吼道,“兄弟们!巴托老大不在,我们不能丢了他的脸!!”

一众应和声壮了胆,最前面的举着刀冲了过来。嘴上嚷得最厉害的,一眼就能看出是个新手,高举的刀用力劈下来。纵使全身力气如手中一捧沙,怎么也搂不住,可这样的攻击,右脚稍稍挪动一步便能躲过。罗冷眼瞧着砍空的人因用力过猛而重心不稳,他一把擒住那人手腕,攥着猝然反拧过去,那人嘴里的惨叫声盖过了筋骨错位的动静。

拿不稳的刀从袭击者手中掉下来,落进罗的掌心里。惊叫唤的俘虏被重重地摔向墙壁,罗的另一只手则掂了掂刀,像是在看这武器到底符不符合他的要求。罗的视线在刀上细细滚过,漫不经心掷去的目光开了刃。或许是这份悠闲,又或许是他并不像意料中那般羸弱,出师不利的人不由自主地与他保持了一定的距离,紧紧盯着他的举动。

压在墙上大气不敢出的人离罗最近,也看得最清。数十双眼睛齐刷刷地提防着,而在这人眼里,他们只还能勉强算得上乌合之众,没有威胁,也不必多施舍一眼。投向他们的视线,是越过了这艘船、这海岸、那片小树林,直指其后隐约露出的金橘色。

不可能吧……正当他这么想着,便瞧见压制住他的人眯起了眼问道:“你们是草帽大船团?”

“没错!”

“我要见你们的老大,”罗说,“不是指巴托洛米奥。”

先前听救这人上来的船员说怕是无力回天,就算万幸醒来也就吊着一口气。那么现在能说出这种话可不就是神志不清了吗?他得是把硬骨头,敌人没法从他这里得到一点消息,才能为海贼王做一点点贡献。

“你疯了?路飞老大可没时间——”

强装出来的底气只支撑着挑衅话语说到一半。一点蓝色光从罗掌心扩开,手指弯曲,勾成了爪,擦着他的耳侧直直地没入身后的墙壁。

这边是巴托俱乐部小弟意识清醒的最后一刻所见的场景。

 

 

船员的身体软绵绵地滑下去,方才一击嵌进墙壁的手轻松地抽出来。在鸦雀无声中,一颗被完整切割的心脏被罗抓在手中,正咚咚地跳动着。

他在一众不可置信的瞪视下,将这颗鲜活的心脏扔过去,其他人尖叫着退开几米远,都眼睁睁地看着那鬼东西砸在空荡荡的甲板上,自顾自地滚动了几圈后停了下来,立在那儿,仍砰砰作响。他们傻愣着看着这场荒诞怪异的景象,连逃跑都忘了。

“现在他该有时间了,”罗忽地开口,对面的人因而一颤,“拿着这个去找他,我会在他们的船上等他。”

 

 

……

       

 

他们巴托俱乐部为第二分队,实则也有分级严格的粉丝制度。留下来守船的是初来乍到的新手,这一路想要到路飞那边可是要过数道关卡。所以这颗令人胆战心惊的人体器官便经过了好几个人的手,大多数人都忍不住干呕,却又不得不把它传递下去。

到了倒数第二道门,是新晋的得力干将。因巴托洛米奥被卡文迪许拉走,不知商讨什么事,也不是他们这些下属应该知道的,所以他只能惴惴不安地藏着这颗心,硬着头皮上。他们都分散在小树林外,走几步,就能看见同样站在最外围的,海贼王船上的剑士与厨师。

他吞咽着,把反胃给压下去,才上前去。

 

 

“嗯?”山治瞧着这人脸色苍白,步伐虚浮,想到这群人的不靠谱程度,不禁怀疑鸡冠头找了些不晕船反倒晕陆地的人。

“索隆前辈,山治前辈,”他的声音里也是显而易见的颤抖,背在身后的手用力也不是,不用力也不是,“那个,其实有件事……”

“你手上拿着什么?”

索隆这话一出,他一哆嗦,手便使劲捏了下去,温热软滑的触感直接冲破了他的底线,胃里翻涌着上来,为了在偶像面前留下好印象,他死死地闭着嘴,猛地一低头,双手捧着心脏献上去。

良久,他才听见山治喃喃道:“……喂,到底在开什么玩笑……”

“你的大脑和眼睛还不至于退化成这种程度吧,臭厨子,”索隆说,“这个东西,你们从哪儿找到的?”

“不、不是我们找到的,是有个被从海里捞起来的和之国的人……不,也不知道是不是和之国的武士,他袭击了我们,用手直接掏出了一名船员的心脏,然后指明要见我们的老大,也就是路飞前——”有脚步声,他稍稍抬眼,视野里出现了一双草鞋,正朝这边靠近。光是从这一特征便辨别出了对方身份,他激动地几乎要屏住呼吸:“路、路飞前辈……不不不,应该说是……海贼王。”

这双草鞋在他面前停了下来,随之,他手上一轻。能离一生的偶像和海上王者这么近距离已经人生圆满了,他根本没精力去注意周围显然已经过分凝重的气氛。

他只是把敌方的最后一句话原本地交代出来:“他说,他在您的船上等您。”

 

 

距离罗上一次站在这个地方,不过是近两周前的事。两次他都是一步步爬上来的,今日无风,踏上狮子头时,脚下便稳了不少。他先前沿着桑尼号内部走了一圈,结构设施还是有原先大致的影子,可要数细节也变了许多。

他没多留心去观察,不论眼前世界真假,五年后于他太过遥远。桑尼号有改动,因没有亲身参与便道不出其中一二,只能如迟迟未归乡的人,再也找不到归属感,仅有的熟悉事物成为自我欺骗的依据,而对未曾了解的新变化哑口无言,不过是一个过路人。

明明两周以前,他曾期望这种距离感……而现在他只觉这一切都荒谬至极,内心微妙的急躁感促使罗略微一犹豫,推开了水族馆的门。隔了层玻璃的水生动物一哄而散,也当他是个异客。

也难怪,当初他当着所有船员的面驳了路飞,哪里还会欢迎他?可罗也没想想,这幼稚迁怒行为的对象,也是同样沦为路飞口中食物的存在。但他只记得那张被熨在两只手里的生命卡,记得那块原本像是个笑话的木板,上面挤着大家的签名。

最终他在餐厅找到了那块板子。

它被挂在沙发后的墙上,比记忆中大了许多,附加了杂七杂八来自世界各地的小东西,每个人的签名边框上都钉了点物件,像是桑尼号后面新增上去的人员旁,有根金色的羽毛与“奈菲鲁塔丽·薇薇”这个名字紧紧挨着。

是他从未参与的过往,也是他不曾得知的未来。

死了的人就是这样,无论怎么徒劳地寻找,也不会在生者世界留下痕迹。只有记忆,反复疼痛的记忆才能让这个人在内心里单独多存在久一点。艾斯于路飞,和柯拉松于他,终归是不同的一个道别。因是同样的过来人,才知道这离别不单单是一个人的事。

既然下了决心,说好了的两人的未来,便不能轻言放弃。他这一条性命,也担上了另一个人的一半,再也不是独自一人,无所牵挂。他不愿做那混蛋,言而无信的骗子。他是一块废铁,十岁被敲打锻造成一把断刃,此后都不过是物尽其用,让他那点少得可怜的价值发挥作用。

直到路飞说:你已经是我的伙伴了。

倘若他真的就这么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过了五年,真当是这世上罪大恶极的人,既打破了路飞承诺过的誓言,又近乎是把路飞胸前那道伤疤重新撕裂。只是路飞不是他,若是能好好道别,就像艾斯那时一样,估计就有这么多伙伴在他身边,也算不得什么——

罗的视线冻在了木板上的某一处。

光是这样惊愕地瞪大眼睛也还不能让他信服。罗朝前迈了一步,又稍稍地靠近了一些,近到抬手就能触碰到目光所凝视的那一处地方。

竟然……

他的视线一转,投向在排在木板第一个的人,又想询问个究竟,却又一股怒气往心窝里钻。只此一眼,罗便再也待不下去,不仅是在这间屋子里,也是在说这艘所谓的未来桑尼号,更是指这毫无逻辑的未来世界。

 

 

一路尾随着他前来的巴托俱乐部的人都隔着一道在沙滩上劈出来的深深沟壑对着船头的罗虎视眈眈,瞧他占了路飞的专用位却又因之前作为警示而斩落的几段人体还在警示线那边蹦跶着而敢怒不敢言。只能守在这里,等着他们的老大。

罗对他们视而不见,一把抢来的刀杵在狮子头上,颙望着水天一色的远方。

乏味。

这个世界真是无聊到令人失望。别人嘴里听来的故事几经周折,原本的模样出了岔,差强人意而又平凡。

浪花因这风平浪静而小了,但整个船身却开始轻微地颤动起来。下面叫嚣着的人一个个都被掐断了声音,口吐白沫地接连跌倒。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如滔天巨浪般扑过来,就在罗身后几米的位置戛然而止。

咔哒。听到的动静只一声,草鞋窸窸窣窣地靠近了。上来的人只有一个。罗没有回头。管他是不是个冒牌货,五年后的他们毫无瓜葛。

“蒙奇·D·路飞。”

罗第二次叫他的名字,语气克制,疏远而不失客套。

不称呼他现在更为响亮的名号,一是不愿,二是不认可。罗只认识一人,这一声海贼王是为那个混蛋留着的,他要回到生者的世界,那个他们冒险刚启程的现在。

罗不想听见这人说话,没想到半晌也的确没听到一个音,倒是符合了他的心思。他便接着自言自语地说下去。有些话是不必说给另一位十九岁船长听的,他要说出这些话,只为了能确保他自己能亲耳听见自己的内心,并让它们成真。

“原本见你的目的是为了醒过来,但现在没必要了,”他说,“我不会存在于这样的未来里,而那家伙也绝对不会像你一样……你不过是想象中的冒牌货,和本尊还差得远。”

而眼前这片景色也太过普通。既不是黄昏也并非黎明,也没有陪着一起看的人。

“他承诺过的都做到了,身为最恶世代,我也说过,要亲眼见证他的胜利,或是一同共赴黄泉,但是我不会让他死在我眼前,”他继续说道,“所以如果他都还活着,我怎么能在这里停下来?”

       

       

自由。

十三年前,一个垂死的小鬼尚且能够举刀,为了复仇而赌一把,为自己博取一线生机,现在他又何尝不敢?的确,能力者落入海里只有一个死字——在无人救助的情况下。

果实能力以他为中心,不计后果般地炸开,大部分都朝海水下扎去。他偏要朝那看似绝路,无人知晓的地方探上一探,试出这个世界的极限,找到那一处弱点。

这过度的能力使用令罗眼前一阵发黑,脚下摇摇晃晃,步履蹒跚着朝一旁歪去。

罗寻求的无非就是突如其来的失重或是死亡,只有这样才能逼着人醒来。他要再赌上一把,为了他自己,也为了在甲板上那个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却仍然死死地定在原地,没有向他跑来的人。

还好……还好,即使是梦境里,这个固执己见的恶劣世代也还是懂了。

罗阖上眼睛,静候着冰冷海水囚住他那一刻的到来。

 

 

……

 

 

最先动的是他们的船医。乔巴蹄子上捏着一颗蓝波球,把背上的医药包往沙滩一放,打算无论待会儿哪怕是要硬碰硬也要把伤患给敲昏,拖回去医治。他决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的船长流血致死。但是看路飞那副模样,哪怕是天塌地陷,也不放手。

乔巴咬咬牙,还是不能违抗他医生的天性。刚迈出的步伐被沙地里的一只手拦了下来。这能力也仅有一个人拥有。他扭头看向他们的考古学家。罗宾轻轻地摇了摇头,示意他往路飞那边再仔细瞧瞧。

目光还未到,先听闻一声咳嗽,像是错觉般微弱,却撼动了如雕塑一般蜷缩在那里的路飞。

他急不可耐地撑起来眼皮,拼命眨了两下,赶走眼前因眩晕而到处乱晃的光点。

接着路飞听见了第二声咳嗽,怀里的人像是动了一下。一如之前手掌心里扑扇着的生物,簌簌地,既不敢放手,又没法搂紧,受苦受难的是他,却甘之若饴。光是听见声音还不够,他慌慌忙忙地俯下身,侧头贴近罗的胸膛,一下子回到了两年前毛毛躁躁的小子那般。

只是那证明活着的心跳声还未传达到耳边,离脸侧更近的地方,先是一道柔而软的呼吸,然后,又是一下。

胸腔上,咚的一声,倒是他的先猛地跳动起来,带动着他浑身僵硬发冷的血液朝四肢流动而去。路飞急促地喘了一口气,顿了一顿,才扭头朝那头看去。

最先入眼的是因缺水而有些干裂的唇,翻起来的死皮裂缝下透着血色。他细细地朝上挪去,一道泛青的痕迹有些发肿,横在罗的左侧脸颊上……再一眼,是一双半睁着的眸子,里面浮动着安然慵懒的光。

比脑袋转动更快的是身体,在还没回过神来时,一抹笑便从路飞的嘴角染上眉梢。

 

 

罗轻轻地、绵长地呼吸着。第一眼瞧见的,便是一张风尘仆仆的脸,上面又是血,又是割伤,好不狼狈。可是那双眼可真是亮啊……是尘埃落定的沉稳与一句无言的承诺。这才是他承认的人。只属于他的,无论如何总会接住他、永远不会放手的、将来要把这弄得天翻地覆的路飞。

他张了张嘴,心中分明想的是想要打趣,想要感叹他奇迹般的生还。可他面前这样的人,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少年,在此刻由衷的笑里,竟透出了一点后怕,揉碎在路飞蹙着的眉头中。一个喜极的笑面,便因此多了种难言的痛。

鼻梁里窜过一道酸胀。他心想:看看你做的混账事……

罗说道:“要是没命活着见到被我们一手颠覆的新世界,就未免太无趣了。”

一字一字咬得清楚,把玩笑话给念得像是一句郑重的誓言。他也是个言出必行的人,固然偏执,曾一句夙愿苟活十三年,如今也能为此绝不放弃生的欲望。他盯着路飞的眼睛,他要让这个人知道,他不会让承诺成为一纸空谈。

“你说呢?”罗补上了那句未来会属于这个人的称呼,“……海贼王。”

路飞神色里最后那点疼,消散在他因惊诧而挑起的眉眼中。

罗睃了他一眼,这才哼笑着,带有倦意地闭上眼,一边想着刚才因听闻这般称呼他后,路飞眼眸骤然显现的凌厉光亮,熠熠生辉。

可罗心里还是暗骂着眼前这个人就会给他找麻烦,虽然最后都达到了目的,中途确实状况百出,真是太累了——另一个人的呼吸近了——这家伙难道还想着做这种事吗?

窸窸窣窣地,就连热度都能感知到时,罗便又睁开了眼。路飞在离他极近的位置,挡住了从海平线那头奔涌过来的朝日。阳光从路飞身后流淌而去,就连脸上的细小绒毛都被映得根根分明。他轻轻地呼吸着,盯着路飞,忽地意识到,在那双眼里,没有头两次野兽般的冲动,也没初见情欲时的青涩。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就在路飞微微偏侧头,垂下眼,贴向他的唇齿时,罗的心跳乱了,乱得不像样。

圈着他怀抱仍不够,视线、话语……说出话语的这张嘴、哪怕是呼吸,都要完全占据。但是这种霸占,路飞却又独具一格,带着出人意料的轻柔,又偏偏是戳中了罗的软肋。

他哪里有过这般温和的吻?甚至他都未曾和别人有过如此亲密的接触,痛是他最熟悉的感受,想着两个海贼,对方更年轻气盛,怎么都少不了折腾。可是偏偏是这样认真而细致的举动,震得罗浑身一哆嗦,从手心到头顶一热,酥酥麻麻地几乎要屏住呼吸。

四片唇挨在一块,如一对眷侣,有着讲不完的情爱,把这只有双方知根知底的密语都含在嘴里,藏好了,再用这样一个滚烫的吻封边,两个人就算是心知肚明,守着一个共同的宝藏。

不是心血来潮,也不是一厢情愿……

他把酸涩到刺痛的眼睛缓缓合上,一片水光朦胧中,似乎看见了柯拉松为他展露的最后一个笑容,又听到了弗雷凡斯最后一声钟鸣。他们两者的话语重重叠叠,把他推往现实中的归宿。

他攥紧了朝他伸来的手。

 

 

路飞捧着罗的脸,手指间是搂不住的水。他抬眼,瞥见罗阖上的眼,轻微颤抖的睫毛上泛着湿润的亮,兜不住的光顺着眼角接连滚过路飞的手,这样的罗才仿佛真正活了过来,让人动容。

 

 

“我们赢了,”这是路飞第一件想要告诉罗的事,见罗点了点头,便又压低声音,宛若悄悄话,一句你我才明白的秘密,“……我赢了。”

罗的眼下还挂着水渍,却又忍不住笑了。路飞弯着食指,擦掉他的泪水。罗脸上一热,稍稍侧头想要避开,却引得一阵低低的笑声。

也不知道这个人是在指吻技这回事,还是指更早之前的赌约。虽然不太想让他太得意忘形,不过倒也没说错。

他叹息着,勾起嘴角,说道:“你赢了。”

“再说一遍。”

“你赢了。”

“我赢了。”

“嗯。”

“也是我们赢了。”

“嗯。”

不厌其烦的重复令路飞笑眯了眼,他抱着这个世界上对于他来说无法割舍的存在,向四周的伙伴、和之国的战友、这个久经磨难终于开国的国家、被击败的两位皇帝以及这即将迎来全新世界格局未来的人们,大声宣告:

 

 

“我们胜利了!!!”

       

       

       

       

 

 

 

 

 

尾声

 

 

 

甚平在乔巴问起时才好不无辜地说道他那个时候摇头是代表特拉法尔加·罗没事的意思,气得乔巴浑身都炸了毛,又挑不出甚平的错,没开口的是他们,会错了意的也是他们。甚平哈哈一笑,拍了拍他的脑袋,转身把昏倒在沙滩上的两位船长一把捞起来。

乔巴急急忙忙地小跑过去,正好瞧见从甚平怀里垂下来的手臂。路飞趴在罗身上,两人虽然都不省人事了,两只手却攥得紧紧的。

乔巴年纪不大,懂得不多,可也知道路飞和罗的关系和以前不大一样了。毕竟几分钟前他们的亲吻可是被周围的人看了个遍。

娜美还红着眼,差点惊呼出声,也不知道是该先惊讶自己船长之前明明看上去还是对此绝缘的个体,结果眨个眼的时间就把最恶世代的另一个人给拐了过来;还是要为这旁若无人,腻腻歪歪的亲热而脸红。

布鲁克撑着一把老骨头,作为第一知情者乐呵呵地说要为他们写一首曲子来祝贺;罗宾只是笑而不语;索隆挑眉哼了一声,倒也像罗宾一般,有着一种早预料到的姿态;山治啧嘴,叼着烟,抬手挥了挥,像是要把爱情气氛从眼前给搅散,可烟雾之中却也能看到他嘴角的笑;乌索普在最初的惊愕后,也跟着弗兰奇一起抹眼泪。

 

 

战斗真的结束了。

 

 

结果便是到头来连乔巴都没法分开他们。

锦卫门他们提供了住宿疗伤的地方,一张榻榻米够大,足以容下他们两个人。因为受伤人数过多,就算是有毛皮族的帮助也从白天到黑夜,脚不停地转了好几天。除了最开始对路飞和罗做完紧急处理,拜托了罗宾照看之后,再也没见过他俩。

第三天晚上,乔巴跟其他医生换班,想着要看看那两人状况如何。

 

 

他轻轻地推开拉门,身后的轻薄如水般的月光从脚下悄无声息地淌进屋子。床沿边静静垂下一双脚,浸在潋滟的光中。

罗正坐在那边,静悄悄地盯着小驯鹿跑到一旁的桌子上拿了杯水给他。

“抱歉,”乔巴看着另一个呼呼大睡的船长一手仍攥着罗,“其实之前我本来想让这家伙放手的,但是……”

“不用放在心上,”罗说,“谢谢你,托尼当家的。”

“混、混蛋!!”乔巴的脸上一抹热,故作大声地掩饰自己的害羞,“就算你这么说我也不会——”

一声轻笑落在他未完的语末。

乔巴最先并没有反应过来,只是怔怔地抬眼看去。一双含笑的眸,目光无声地从落在乔巴的身上。仿佛是枯木上抽出的新芽,暗色中一抹光亮,如此令人挪不开眼。

从庞克哈萨德到佐乌岛,他从未在罗的脸上看见过这样的神色。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种感觉,就好像……好像他终于解脱了一般,身上没有厚重压抑的伪装,重新获得了属于他自己的某些内在。

……就像是终于他能为自己而活了。

 

 

乔巴重新站正,认认真真地盯着罗,说道:“救人是我的职责,你不需要为此向我道谢,罗,而且我们已经是伙伴了,我们之间不需要说这种话。”

“……是啊,”罗的视线瞥向一旁躺着的路飞身上,“还记得在佐乌岛上,你说过想要知道原因。”

“噢!”乔巴没想到罗还记得,他曾以为永远等不到罗主动开口的一天,“如果罗你不想说的话,也没关系——”

“本来早在你们提前去佐乌岛的时候,”罗说,“我就决定结束同盟了。”

“……诶?”

“没错,我在利用你们达到自己的目的——”

“不不不,如果你真的要利用我们的话,就不会救山治,还让我们赶紧走的!”

罗抿着嘴,一点落拓的笑,转瞬即逝。

他说:“如果不是草帽当家的……如果不是因为路飞和你们,早在几周之前我就会如计划中那样葬身于德雷斯罗萨了。”

乔巴把这话在脑袋里寻思了好几遍,才领悟他的意思。之前本无法解释的行为忽地有了一个答案。他哑然,不敢想象他们差点就失去了罗。

“但、但你说这一切很快就会结束了,是这样吗?”乔巴问道,不知这所谓的结束是不是这个意思。

“是的,毕竟要愿赌服输,而且你们的船长,”罗说道,“不是说过要留一个位置给我吗?”

乔巴举起两只小蹄子捂住嘴巴,憋住了一声大叫。他还以为这是个秘密呢!!

他眨了眨眼,压低了声音道:“这么说的话,罗你答应了吗!以后会和我们一起去冒险吗?!”后面半句显然是藏不住的兴奋。

 

 

他在梦境里面看到的那块木板上,不论代表的究竟是未来的一个预示还是他内心的真实想法,都指向了唯一的选择。罗抬手示意乔巴靠近点,随即他俯身在乔巴耳边说道:“我会根据你们船长说的话来决定。”

乔巴被这听上去模棱两可的话弄得一时间摸不清罗的想法,还没等有机会问得更清楚,便瞧见视野那头,原本还在沉睡之中的路飞正半眯着眼,嘴角挑着笑,竖着食指放在嘴巴上,示意乔巴保持沉默。

而在同一刻,耳边一句微不可闻的话:“那家伙已经醒了吧?”

他惊诧地往后退了一步,得以看见罗挑起眉头,那是一副把一切都预料到的安然神情。

真是……这两个人难道不是早就得出一个结论了吗?也不知道还在打什么哑谜。不过要是他俩乐在其中,他也没什么好说的,毕竟未来的冒险还有那么长的时间。

乔巴不语,只是笑眯眯地抓着帽檐,拉下来挡住了有些湿润的眼睛。

那他就暂时为这两个人都保守秘密好了。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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